地中海饮食与痴呆症——饮食是预防的关键吗？

（所属领域：痴呆症与认知健康 / 面向从业者）

一、生活方式因素与痴呆症的关联

数十年的流行病学和临床证据表明，生活方式因素在相当一部分痴呆症病例的发生中起到重要作用，这些因素包括饮食、活动量、吸烟、饮酒等¹。在饮食方面，多项研究已发现证据表明，坚持地中海式饮食可能有助于预防痴呆症及延缓认知下降进程，其中两项系统综述明确指出，该饮食模式与预防认知障碍和痴呆症相关^2,3。

然而，一项近期发表的大型前瞻性研究却得出不同结论：研究发现中年时期自我报告的饮食情况，与后续痴呆症发病风险降低之间并无关联⁴。尽管如此，这项研究的结论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具有说服力。

二、瑞典马尔默纵向队列研究

研究人员对瑞典马尔默市居民开展了一项纵向队列研究，旨在探究参与者基线时自我报告的饮食情况与后续多年痴呆症发病之间的关联。

该研究共纳入28000余名参与者（平均年龄58岁，61%为女性），研究人员在1991-1996年间收集了参与者的基线饮食信息，随后对参与者进行了平均20年的随访，以确定痴呆症的发病率。

基线时的营养评估十分详尽，包括：

• 为期七天的饮食日记
• 详细的食物频率问卷
• 时长45-60分钟的面对面访谈（用于评估饮食习惯）

研究人员根据参与者对两种饮食模式的依从性进行评分：

1. 瑞典健康饮食指南模式：基于瑞典营养建议制定的健康饮食模式，强调“充足膳食纤维、水果和蔬菜；低添加糖和加工肉类；高鱼类和贝类”；
2. 改良地中海饮食模式：以PREDIMED研究中采用的地中海饮食为基础，核心为“高蔬菜、豆类、水果、鱼类和健康脂肪摄入；低乳制品、肉类和饱和脂肪酸摄入”⁴。

三、研究结果

研究结果显示，遵循传统健康饮食建议的参与者，其痴呆症发病风险并未降低（风险比HR用于比较饮食依从性最高组与最低组）：

同样，遵循改良地中海饮食模式的参与者，其痴呆症发病风险也未显示降低：

四、研究的局限性

尽管该研究在方法学上具备一定优势——包括样本量庞大、疾病诊断数据详尽、饮食评估细致——但仍存在一项严重局限性：仅进行了一次基线饮食评估，缺乏后续的饮食质量追踪评估。

本质上，该研究仅能证明“单一时间点的饮食情况与数十年后的疾病发病率之间无关联”，无法知晓参与者在随访期间是否调整、以及如何调整了饮食。研究作者试图对此进行解释，称“已排除研究前近期改变饮食的参与者”，并提出“饮食习惯在一生中相对稳定”的观点，但这一观点既无参考文献支持，也未明确说明依据。事实上，已有证据表明，即便在瑞典，饮食习惯也并非如此稳定⁵。这一局限性削弱了该研究对饮食评估的全面性。

该研究的另一潜在缺陷在于：为适配北欧人群，研究对地中海饮食的评分体系进行了地区性调整，最显著的调整是“将所有植物油纳入饮食组成，而非仅保留橄榄油”。

已知橄榄油是地中海饮食健康益处的主要贡献者之一，且有研究证实橄榄油本身具有保护认知功能、预防痴呆症的作用^6,7。仅此一项调整，就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何该研究与其他“发现地中海式饮食对痴呆症有预防作用”的研究结论存在差异。

研究参与者的年龄也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点。研究作者指出，选择在中年时期评估饮食情况具有合理性，因为这一年龄段人群处于痴呆症前驱期的可能性较低。他们提到，许多饮食与痴呆症相关研究纳入的是65岁以上老年人，而这一人群更可能已处于疾病极早期阶段，这可能导致“反向因果关系”——即并非饮食影响痴呆症发病，而是即将发病的早期患者因潜在疾病改变了饮食习惯。

然而，尽管20年的随访期看似漫长，但由于参与者在研究开始时处于中年阶段，这一随访时长可能不足以观察到饮食对痴呆症风险的影响差异。鉴于痴呆症发病率随年龄增长而升高，若该研究能延长5-10年随访时间，结果或许能达到统计学显著性。

五、社论观点与功能医学视角

研究作者仅得出“无法证实地中海饮食和瑞典传统健康饮食与痴呆症预防相关”的结论，而同期发表的一篇社论则提出了与功能医学理念相符的见解：

“饮食作为单一因素，对认知功能的影响可能不够显著；更应将其视为与其他多种因素协同作用的一环——这些因素的总和（饮食、规律运动、控制血管风险因素、戒烟、适度饮酒等）才可能影响认知功能的发展进程。因此，在认知功能干预方面，饮食应被视为多领域干预的一部分。”⁸

事实上，功能医学理念认为，无论目标是预防还是治疗轻度认知障碍、痴呆症或阿尔茨海默病，最有效的干预方式并非单一药物，甚至不是单一饮食干预，而是多因素综合干预——既要针对所有可调整的生活方式因素，也要解决其他相关的潜在生理功能异常。

六、参考文献

1. Lee M, Whitsel E, Avery C, et al. Variation in population attributable fraction of dementia associated with potentially modifiable risk factors by race and ethnicity in the US. JAMA Netw Open. 2022;5(7):e2219672. doi:10.1001/jamanetworkopen.2022.19672（《JAMA网络开放版》，2022年）

2. Petersson SD, Philippou E. Mediterranean diet, cognitive function, and dementia: a systematic review of the evidence. Adv Nutr. 2016;7(5):889-904. doi:10.3945/an.116.012138（《营养学进展》，2016年）

3. García-Casares N, Gallego Fuentes P, Barbancho MÁ, López-Gigosos R, García-Rodríguez A, Gutiérrez-Bedmar M. Alzheimer’s disease, 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 and Mediterranean diet.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dose-response meta-analysis. J Clin Med. 2021;10(20):4642. doi:10.3390/jcm10204642（《临床医学杂志》，2021年）

4. Glans I, Sonestedt E, Nägga K, et al. Association between dietary habits in midlife with dementia incidence over a 20-year period. Neurology. Published online October 12, 2022. doi:10.1212/WNL.0000000000201336（《神经病学》，2022年10月12日在线发表）

5. Winkvist A, Klingberg S, Nilsson LM, et al. Longitudinal 10-year changes in dietary intake and associations with cardio-metabolic risk factors in the Northern Sweden Health and Disease Study. Nutr J. 2017;16(1):20. doi:10.1186/s12937-017-0241-x（《营养学杂志》，2017年）

6. Román GC, Jackson RE, Reis J, Román AN, Toledo JB, Toledo E. Extra-virgin olive oil for potential prevention of Alzheimer disease. Rev Neurol (Paris). 2019;175(10):705-723. doi:10.1016/j.neurol.2019.07.017（《巴黎神经病学评论》，2019年）

7. Guasch-Ferré M, Li Y, Willett WC, et al. Consumption of olive oil and risk of total and cause-specific mortality among U.S. adults. J Am Coll Cardiol. 2022;79(2):101-112. doi:10.1016/j.jacc.2021.10.041（《美国心脏病学会杂志》，2022年）

8. Peters N, Nacmias B. Does diet matter? The implications of dietary habits for dementia. Neurology. Published online October 12, 2022. doi:10.1212/WNL.0000000000201420（《神经病学》，2022年10月12日在线发表）